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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://www.zwenet.com 2019-03-28 11:22:54 【字号 大 中 小】
○李晓
我坐在山坳里的一块大青石上,望天边被晚霞染红的云,白天阳光照晒的温度已渐渐在石头上冷了下来。这是1978年秋天的黄昏,松林里吹来的风有一些微凉,我站起身来,跟在一头牛的后面回家。
这头老水牛,是三叔家的,三叔牵着它在前面走,一只蚊子飞进了牛鼻孔,牛停下来,耸动脊背呛了呛鼻孔里的气,这可能是它打了一个喷嚏。牛回头望了我一眼,盈盈秋水般的目光,那神情像是在对我笑。三叔回过头来,对我嘿嘿一笑说:“侄儿,你妈说了,明天正好是星期天,你跟我去县城走亲戚,你表姨家的表哥结婚。”
第二天一大早,晨曦刚刚擦亮天幕,我和三叔就开始出发了。三叔肩扛一个麻袋,里面是刚收获的山里核桃,那只腊猪腿挂在三叔家灶台的黑鼎罐上方,烟熏火燎,金黄油亮。我提着一篮子米豆腐,上面覆盖着一层芋头叶,是我妈专门为表哥家打的。
三叔手持一根木棍,一路劈开崎岖山路上杂草丛里的露水。步行4个多小时后,我和三叔就到了县城对面江岸,再乘小客船到县城。那时的县城,还不到10万人口,火柴盒一样散开的矮墩墩楼房,县城最高的楼房是百货公司的4层大楼。
到达表姨家时,她家的小院子里正摆婚宴。大门上贴着用红纸剪的“喜”字,大表哥穿着得体的中山装,胸前戴着一朵纸扎的大红花,笑容满面地前来迎接三叔和我。新娘穿着一件红色灯芯绒衣服,对我们笑时露出了两个小酒窝。我表哥福气真好,找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结婚。表哥亲热地问我:“上几年级了?”“三年级。”我对表哥点点头。小时侯我同表哥关系亲密,有一次他来我家,家里大黄狗刚生下狗崽,他把自己碗里的米饭一勺一勺喂给狗崽吃,我妈见了,嘀咕道,哎呀,这人也不容易吃一顿米饭,狗天生就是吃屎的命嘛。
婚宴上,表哥和表嫂在席上轮流敬酒。三叔吃饱了饭,拍拍肚皮打着嗝说:“这顿饭吃得安逸,侄儿啦,你今后结婚,也照着这样办。”
饭后,我和三叔参观了表哥的婚房,狭窄的婚房不到10个平方。墙上密密麻麻贴着《大众电影》杂志上的女明星画,一个女明星长得像我们村里的村花程二妹,婚床上叠着6床棉被,屋里放着一台缝纫机、一辆“凤凰牌”自行车,小木桌上还摆着一台伸出天线的收音机。我问正好进屋的表哥:“表哥,听说能收到外国的节目?”表哥一脸庄重地说:“我们是中国人,坚决不收外国的节目!”
三叔同我表姨在小院里的黄葛树下聊天。表姨说,我就这么一个儿子,办婚礼呀也还是要像模像样的。“这些东西都是我跟你妹夫去县城选购的。”表姨指着屋子里的自行车和缝纫机说。表姨当年在县城罐头厂上班,月工资30多元,表姨夫是一家企业的工会主席,月工资50多元,那辆自行车的价格是126元。
我们在表姨家住了一晚,第二天离开时,表姨塞给我三叔怀里几张纸券。三叔客气地推脱着,表姨说,你是我哥,拿去!在小客船上,三叔从紧捂着的怀里摸出来一看,是30斤全国粮票。
1988年,我们村子里刘万元家的大儿子结婚。刘万元可不是他本名,他靠养鸡勤劳致富,成为最早的一批万元户,在县上表彰会上和县长亲切握过手还一起照过相。我和我妈去入户随礼,我妈在刘万元家的人情簿上挂礼:10元现金,5斤面条。
刘万元给儿子的结婚贺礼如下:14英寸彩色电视机、冰箱、洗衣机、收录机。更让他儿子得意的是,刘万元还给儿子送了一辆“东风牌”货车,儿子承传他的家业,继续养鸡。刘万元家阔绰的婚礼,轰动了全村。婚宴摆了60多桌,连乡里的关乡长也来参加婚宴了。关乡长笑容可掬平易近人,一进门便双手作揖连声说道:“祝贺,祝贺!”刘万元兴奋不已点头致谢,招呼关乡长入席。关乡长又回头叮嘱:“老刘,叫你儿子一定要实行计划生育啊。”刘万元再次点头说,当然,我们要带头响应党的号召。过后,刘万元的儿子和新娘来给关乡长敬酒时说:“关乡长,我们一定听上面的话,只生一个好!”关乡长满意地点点头说,对,对,对!他一口就吞了那杯高粱酒。
1998年8月的一天,我去参加朋友王哥儿子的婚礼。婚礼现场,面对司仪的祝福,王哥的儿子给穿着洁白婚纱宛若天使的新娘戴上了戒指。王哥在婚礼现场的讲话,本来是我起草的稿子,他在家背诵了好几天,结果他激动之中忘记了稿子上的话,好在他即兴之中的发言却洋溢着真实与真情的力量,好多人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。王哥在讲话中回顾了他当年结婚的往事,这些年来对儿子的养育和期盼,感叹而今的生活是越来越幸福了。那年,王哥为儿子结婚在新城购买了120多平方的房子,时尚家具家电一应俱全。
2008年5月的一天,我去参加表侄儿崔小庆的婚礼。27岁的崔小庆,就是我当年去参加婚礼的表哥的儿子。在崔小庆婚礼现场播放的婚庆画面中,有我表哥结婚时留下的图像,电视机缝纫机收音机还有老棉被的镜头,这些当年结婚的老物件,让一段难忘的旧时光再度缓缓归来。崔小庆的蜜月旅行,是开着他自己新买的小车,在一路春风中去了云南和青海。
2018年9月,我去了厦门。厦门的海上蓝天,一眼望进去,恍惚之间坠入了无垠的蓝色深渊。那期间正好赶上了一个朋友女儿的婚礼,这个婚礼是在厦门的环岛路海滩举行的。在浪漫的婚庆音乐中,亲友们围坐在凭海临风的沙滩上,鲜花簇拥的婚庆拱门前,朋友把“贴心小棉袄”的手郑重地交给了俊朗深情的新郎。一瞬间,父亲和女儿女婿紧紧拥抱在一起,亲友们眼里有热泪浮动,海潮声声,这是爱的潮汐在漫起。
40年,在时光之轴的转动里,家是最小的国,这些一家一户的婚礼画面,是这个国家在澎湃大潮里的奔腾浪花,也由此凝固成岁月画廊里的诗篇。